委內瑞拉崩潰的背後：漸行漸近的石油危機

作為擁有全球石油儲量第一的國家，委內瑞拉崩潰背後的真正原因，既不是馬杜洛的腐敗，也不是美國的制裁，而是高投入、低利潤的模式。

Medium的一篇文章指出，過去十年全球石油產業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從一個可以大規模、低成本開採石油的階段，進入到一個開採成本越來越昂貴的階段。

該文作者Nafeez Ahmed稱，如今石油資源並沒有枯竭，而是隨著開採成本的飆升，成本昂貴的石油變得無利可圖。對於委內瑞拉這樣面臨內憂外患的國家來說，利潤的下滑變得尤為致命。

前查韋斯時代：經濟已經崩潰

在查韋斯時代之前，委內瑞拉曾是美國的親密盟友以及全球主要的產油國。

1990年，《紐約時報》曾這麼預測，由於中東地緣政治動盪，進入1990年代，委內瑞拉將“有望在美國的能源領域發揮新的突出作用”；當時委內瑞拉石油產量正在幫助抵消因伊拉克和科威特石油禁運導致的短缺。

儘管石油產業蓬勃，但是實際上，那時的委內瑞拉從未從1980年代的貨幣和債務危機中恢復過來。拉丁美洲專家Javier Corrales 1999年發表在ReVista（哈佛拉丁美洲評論）的文章指出，經濟動盪在1990年代的委內瑞拉仍在繼續，“通膨仍是該地區最高，經濟增長不穩定且依賴石油、人均GDP停滯不前、失業率飆升”。

1996年委內瑞拉-美國商會的一份報告顯示，在過去的25年，家庭收入在食品方面的開支比例從28%飆升至72%；中產階級正在消失，規模減少了三分之一。《紐約時報》稱，1996年是委內瑞拉邁入衰退的第四年，1995年其通膨為54%，為南美洲最高。（最近的預測，IMF預測委內瑞拉2019年通膨率將飆升至10000000%）

圖片來源：IMF

《紐約時報》將經濟危機加深的原因歸咎於政府的慷慨（government largesse）和對經濟的干預，但是也承認了IMF支持緊縮措施的歷史背景。時任總統拉斐爾·卡爾德拉雖然譴責前總統佩雷斯的緊縮政策，卻從IMF處協商獲得一筆30億美元的貸款，並另有一筆未披露金額的貸款。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教授Jonathan DiJohn則認為，經濟自由化沒有恢復私人投資和經濟增長，還導致收入分配的惡化；金融監管放鬆、大規模私有化和私人壟斷導致了尋租機會的出現。

查韋斯時代：委內瑞拉石油產量大幅下滑

實際上在1999年查韋斯上台之前，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已經開始下降。要回溯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歷史，需要回到1970年代：

1970年代，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曾達到380萬桶/日的歷史最高水平。

1971年，委內瑞拉國有化了其天然氣產業。1976年，委內瑞拉石油產業正式國有化，委內瑞拉國家石油公司PDVSA正式成立。

1970至1985年期間，委內瑞拉石油產量經歷了大幅下降，降幅達到一半，隨後又再次回升。

1997年，隨著尋求吸引外國投資和發展重油富集帶奧裏諾科重油帶（Orinoco belt），委內瑞拉向外資開放了其石油產業。

1997年，委內瑞拉石油產量曾升至350萬桶/日，接近歷史新高，但是至1999年查韋斯上台，產量已經下降30%。

圖片來源：福布斯

查韋斯上台後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大幅下滑，福布斯指出，部分原因是2003年石油行業大罷工和2007年國際石油公司公司退出，導致缺乏有經驗開發超重原油的員工。

2002年至2003年的全國性石油大罷工重創了委內瑞拉經濟，隨後1.9萬名PDVSA員工遭到解雇。

2007年，隨著油價升高，委內瑞拉想要更改與國際石油公司的協議，給PDVSA更多的控制權，但是埃克森美孚和康菲石油公司拒絕了這一提議，並最終退出。

委內瑞拉原油產量下滑的一個重要原因

除了石油產業管理混亂外，委內瑞拉石油開採難度高、成本高是另一個原因。

委內瑞拉石油儲量豐富，但是大部分探明的石油儲量是奧裏諾科重油帶（Orinoco belt）的超重原油。超重原油的開發的金融與環境成本要遠高於其他種類的石油，這也是為什麼委內瑞拉邀請國際石油公司參與。

隨著全球石油產量趨於穩定，全球向非傳統石油資源轉移，Nafeez Ahmed稱，這導致了一種反直覺動態：儘管產量上升，但是生產出的能源質量下降，成本變高，行業利潤受到擠壓，用於維持經濟增長的盈餘減少。

這就是委內瑞拉與美國等國的關鍵區別：極低的能源投入回報（EROI）水平主要通過巨額貸款維持。更高的成本意味著更高的油價才能獲得利潤，隨著油價的下跌，盈利下降的問題變得更加嚴峻。

福布斯則認為，查韋斯政府沒有意識到繼續發展本國石油產業所需的資本支出水平。當油價處於高位時，委內瑞拉並未進行資本再投資，而是將石油產業獲得的利潤投向了社會保障開支。

委內瑞拉的今天，就是石油行業的明天？

美國頁岩油行業的債務水平近些年來大幅攀升。

Amir Azar在哥倫比亞大學國際公共事務學院2017年一份報告中指出，E&P（勘探生產）債務已經攀升至歷史新高，2005年至2015年期間，E&P總債務增加300%，從500億美元增加至2000億美元。不過利息支出的增幅卻只有一半，同期利息支出增加150%，從40億美元增加至100億美元。

圖片來源：哥倫比亞大學國際公共事務學院

低成本貸款得以讓產業獲得發展，但是還能持續多久是個問號。Nafeez Ahmed認為，委內瑞拉崩潰預示著如今主要產油國可能的未來。當現有技術達到生產限制時，行業將會採用新技術去開採難度更大的石油資源，這將不可避免地提高開採、精煉和加工成本。